一滴不肯滑落的泪

发布时间:2017-11-06 11:43  来源: 字体:   

一滴不肯滑落的泪

/余 维

  前几天看书,读到了这样一个故事:在遥远的太平洋,有一个巨大的漩涡,每年的某一个季节,会有无数迁徙的候鸟在这里盘旋,然后前仆后继地扎入这个漩涡自尽。原来,漩涡处曾经是个岛屿,是迁徙候鸟的歇息地,世世代代习惯了在这里落脚休整的鸟儿,无法面对岛屿消失的事实,疲惫不堪的躯体,只有投身海底一条路可以选择。

  我庆幸,我有父亲!此时此刻,不会如同那些可怜的鸟儿一样,一头扎进那个无底的漩涡里去湮灭。当身心俱疲时,还可以回家,可以回到父亲的身边。父亲是我生命的岛屿,是我生命里永恒的港湾。

  时光如流,仿佛就是刹那间,豆蔻年华便如昨日黄花,随着厚厚的霜色而枯萎凋敝。成长在残缺家庭里,我和父亲之间交流很少,似乎总有一道无法逾越的距离。仍记得儿时的我总是遥望着马路上的远方,双眼满含期待,希望父亲能够回家,哪怕是陪我吃一小会饭,陪我玩一会儿。然而,这于我来说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。渐渐地,我失望了,开始质疑父亲。

  高考那年,我失败了。选择学校时,我举棋不定,心中还有一丝丝的期待,希望父亲想办法帮我找一个稍微好点学校。父亲说他会尽力,最终因为我的分数不达标,未能如愿。于是我开始怪父亲不在乎、不关心我,父亲在我心中高大伟岸的形象也不再复存。我想到了结果,但有心有不甘,总觉得父亲没有尽全力。

  那年暑假,整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放声痛哭,脾气也特别暴躁,甚至还对父亲说“下辈子,我不再做你的女儿”。父亲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,我分明看见他的眼角里含着泪水。他沉默了一下,然后转身离去。这么多年来,他以自己瘦弱的身体,支撑了整个大家庭。累,已成为他生活的常态和日常一部分。这种虐心,他已习以为常。

  前些年我生病住院,身边无人照料。父亲知道后,连夜坐车赶到长沙来照顾我。在医院工作的阿姨们都称赞他照顾得比女人的都要细致周到。父亲给我买喜欢看的书,跑好远去买骨头汤,还一勺一勺地喂我。住院好些天,我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。我躺在病床上,发现与前几天的吊瓶不同,以为自己病情有好转了,虚弱却又略带惊喜地问父亲,“老爸,是不是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”。

  那一刻,我分明感觉到了父亲微微一颤,他那双布满红色血丝的双眼擒住泪水,迟疑了一会说:“嗯,快好了,过几天就能出院。”后来我才知道,我的病没那么容易治好,那两包袋装的吊水其实是补我失去的血液。

  大学期间,我遇到了很多的挫折,我总是把父亲当做烦恼的消散剂,当做掏寻方法的智囊。我的少不更事和生活的重担让逐渐变老的父亲感觉疲惫。大二的某一天,我突然收到父亲的一条短信“我真的有点累了,不过还撑得住。”我知道,父亲肯定有点撑不住了,眼前又出现了父亲那疲惫身躯、红肿的眼睛和无助的眼神。

  两个月前,父亲因工作应酬,酒精中毒差点没抢救过来。可他也只在清醒时给妹妹打了几个电话。我心中不免有些失望,但我明白,其实他知道我工作忙,只是不想打扰我,不想让我分心。他只希望我能幸福地生活,这是他最大的愿望。面对病魔,再坚强的人也会变得脆弱。可以想象,当时他多么希望我能够在他身边,可我却偏偏不在。

  朋友们说我孝顺父亲,其实我很惭愧。回忆起以前的点点滴滴,我总把父亲对我的细心照料,当作理所应该。父亲对我的宠爱,我却满不在乎。父亲对我的谆谆教诲,我却不以为然。这种“孝顺”,不知给父亲带来多么大的心理伤痛。

  工作后,回家的次数少了很多。独居在长沙,又无亲朋在身边,时常会想念父亲。闲暇之余,我和父亲都会互相打个电话,每次没说几句,就以“没什想事就想问问你呀”结束了。

  如今,工作依旧很忙。每次遇到困难,我还是会想起父亲,但我已经不去打扰他了,学着自己想办法解决。每次遇到困难,他那那颗不肯滑落的泪,总让我觉得没有迈不过的坎,没有跨不过的难。这种经历越多,让我对父亲的思念与愧疚会更深一层,也让我越加懂得生活的真谛。

(作者系长沙市公安局警令部民警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