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3点，石碣派出所值班室里，辅警腾毅在一本名叫《微光集》的笔记本上刚写完最后一行字：“第27次帮阿婆找到走失的猫，它躲在快递柜顶层，爪子沾着半片玉兰花瓣”，报警电话就响了起来。

“东江大桥西侧人行道边，有个姑娘要跳桥！”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紧张。腾毅抓起警服外套，紧随值班民警就往外冲。警灯闪烁间，他瞥见手腕上那块磨掉漆的军用手表，指针正指向3点17分。这是他从部队退伍后，来派出所当辅警的第三年，手表是老班长送的，表盘背面刻着“不放弃”三个字。

江风裹着水汽扑面而来，桥栏边坐着一个穿白裙的姑娘。民警示意腾毅先上前沟通，自己找机会救援。腾毅没急着说话，先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，“我侄女也总跟家里闹别扭，每次哄她都得用这招。你看，橘子味的，跟你的裙子颜色挺搭的。”

姑娘肩膀颤了颤，没回头。腾毅继续说：“我刚来东莞时也差点待不下去。那时候租的房子漏雨，写完东西得把笔记本放塑料盆里盖好，生怕淋湿了。但后来发现，每次雨停了，天台上总能捡到被风吹落的芒果，甜得很。”他故意把声音放得很轻，像在跟朋友聊天。

“我找不到工作，爸妈说我没用……”姑娘终于转过头，满脸的泪水。腾毅递过纸巾，等姑娘情绪平复些，才问清她叫林晓，刚从广西老家来，投了十几份简历都石沉大海，身上的钱也快花光了。

“你先别急。”腾毅翻出手机通讯录，“我认识个快餐店老板，他们正招人呢，虽然是临时工，但管吃住。你要是不嫌弃，明天我陪你去试试？”林晓一下子怔住了，她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帮助自己，一直在旁边的民警趁机上前把她带离桥边。

看姑娘还在发愣，腾毅笑着说，“我写东西的时候总记着，人这一辈子，就像攒星星，有时候觉得暗，是因为还没攒够。”第二天，腾毅利用休息时间陪林晓去了快餐店，老板爽快答应试用。

腾毅虽然是辅警，但他有文化，又心细。凡是与打工族有关的普通警情，带队民警都愿意让他先行接触，处警效果往往并不逊色于一名资深老警。

日子像东江水静静流淌。腾毅每天依旧协助民警处理各种“小事”：帮菜市场的阿伯调解摊位纠纷，替晚归的学生联系家长，在暴雨天把被困在公交站的老人送回家……每处理完一件，他都在《微光集》上记一笔，字迹工整得像在部队时走出的队列。

这天下午，所里接到报警，说辖区里的五金厂有人讨薪闹事。腾毅随民警赶到时，工厂门口已经围了十几个人，个个情绪激动。

民警先把现场控制住后，示意腾毅给大家递上水，“各位大哥，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，深知挣钱不容易。”腾毅一边递水，一边劝说，“但这种方法并不能解决问题，要是把事情闹大了，反而耽误找老板的时间，甚至因为违法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。”他掏出笔记本，“你们先把每个人的工资数、上班时间都写下来，我们帮你们联系劳动部门，咱们走正规程序。”

带头的工人质疑，“你一个小辅警能有这本事？”腾毅说，“我当过兵，最讲信誉。我们民警同志在这里，我身后有公安局，有政府和法律，要是三天之内没进展，你们尽管来派出所找我。”

接下来的三天，腾毅配合民警几乎没怎么合眼。他们先是联系了劳动监察大队，又通过工厂的财务找到躲在外地的老板。腾毅陪同民警赶过去时，老板还想耍赖。腾毅把工人们写的工资单递过去，“这些工人里，有三个是家里等着钱给孩子治病的，还有两个要给老人翻修房子。你要是实在拿不出钱，咱们就去法院……”

老板看着民警严肃的眼神和单子上密密麻麻的签名，终于答应先凑一部分钱，剩下的按月结清。当第一批工资发到工人手里时，所有人的眼眶都红了。

没过多久，腾毅收到了一个快递，里面是本崭新的笔记本，是林晓送给他的。附的纸条上说，她现在不仅在快餐店做得很好，还开始在网上发表短文，有一篇还获了奖。腾毅翻开《微光集》，在最新一页写下：“今天收到一颗星星，原来攒着攒着，真的会亮起来。”

后来，腾毅的《微光集》真的出版了，书里记录的都是他在派出所当辅警时遇到的人和事。签售会那天，来了很多人，林晓带着发表的文章，老周和工人们提着刚摘的荔枝，还有菜市场的阿伯、被他帮助过的老人……腾毅一边签名，一边听大家说着各自的近况，心里暖暖的。他想起退伍时老班长跟他说的话：“无论到哪里，都要记得，普通人的坚持，也是一种力量。”他低头看着自己磨掉漆的军用手表，在灯光下映出淡淡的光芒。

（作者单位：广东省东莞市公安局）